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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探香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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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探香閨

抗旨拒婚,下場如何,不得而知。皇帝將池泱攆出了宣政殿,當真是絲毫不顧及父女情誼,也不給嫡公主半分面子。

天寒地凍,傲雪淩霜。

又開始下雪了,雪花紛紛揚揚地灑下,頗有一種越下越大的趨勢。

瓦楞和滴水檐下凝結出參差透明的冰層,順著朱紅的檐瓦垂掛而下,淩空凝出一根根尖錐似的冰柱,晶瑩剔透。

冰天雪地中,搖搖欲墜的公主顯得身形愈發纖薄,如同被打碎的美玉般,顯得淒冷破碎。

細密纖長的羽睫輕顫,池泱微微擰眉,眉宇間的痛苦盡顯,流露出幾分淒哀孤冷。伴隨著池泱的動作,頭上的金絲八寶攢珠釵輕輕晃動。

寒風吹到膽瓶梅,心字已成灰。

今日,皇帝老兒突然下令召蕭京墨進宮覲見。

只見蕭京墨手執玄青玉骨傘的傘柄,並未撐開。冷風橫掃,風雪漫卷,宮檐下梅花瓊萼,雪態冰姿,映著綺麗紅墻,煞是好看。

蕭京墨踏雪而來,衣袂一角翻飛作響。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宣政殿,臉上端著似笑非笑的神態,細看,卻見眼底滿是涼意。

龍章鳳姿、天質自然。好一個恃才傲物,唯我獨尊。

池泱跪在雪地中的身影格外晃人眼,遠處走來的蕭京墨自然也註意到了池泱。

看著池泱單薄的身影,蕭京墨不知想到了什麽,他擡手,將手中未撐開的玉骨傘丟給跟在自己身側的侍衛墨七。

墨七接過傘,卻不明所以。他迷惑地看向蕭京墨,等待著主子的命令。然而蕭京墨沒有任何反應,依然是目不斜視地看向宣政殿。

蕭京墨有些不滿,主仆之間竟是這點默契也沒有麽?下一瞬,蕭京墨輕嘖一聲,終於開口:“給三公主拿去。”

聞言,墨七這才明白主子的意思。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,又看了一眼跪在雪地裏的三公主,恍然大悟。但是主子幹嘛不自己去給傘?墨七不解。

墨七拿著傘來到池泱面前,遞去玉骨傘:“殿下,這是我家主子給您的傘。”

霜降感激地接過傘,隨後撐開,為池泱擋雪。

許是在雪地中跪了太久,池泱再也遭不住大雪的侵擾,只見她身形一晃,身旁同樣跪著的霜降連忙伸手扶住池泱。

池泱低著頭,正欲用手撐著穩住身形,眼前突然光線變暗,一道陰影投下,一截紫檀金織衣角映入眼簾。

池泱驀然擡頭,臉龐微微揚起,泛著點點濕意,看向來人。

天地茫茫,一片雪白。

眼前之人烏發高束戴著琥珀垂棠冠,外披暗玉紫蒲紋狐皮大氅,一襲紫檀蹙金藤紋雲錦長袍,腰束玄色祥雲紋寬腰帶,其上掛了一塊玉質極佳的雙獸紋玉佩。

眼見蕭京墨邁步即將走向宣政殿,池泱似是下定決心般心一橫,她伸手抓住蕭京墨的衣袍一角。

見狀,蕭京墨不得不停下腳步,他在池泱面前站定,看著池泱此時楚楚可憐的樣子,再想到幾日前寺廟藏書樓兩人相遇的畫面,蕭京墨不禁覺得有趣極了。

扮豬吃虎麽?倒是個會裝的。

池泱緊緊地攥著蕭京墨的衣角不願松手,她有氣無力地懇求道:“小將軍……幫我......”

蕭京墨挑了挑眉,唇角微揚,笑道:“幫你什麽?”

“和親一事麽?”

“嗯......”池泱仰起臉,眸中含淚,淚光瑩然。

她賭蕭京墨會幫這個忙。

聞言,蕭京墨故作思考狀,隨後他嘴角漾起弧度,語調端的散漫:“也不是不行,不過——”

他話鋒一轉,“既然微臣要幫殿下,殿下也總得有所表示罷?”

蕭京墨耷下眼皮,細細地望向自己面前的公主,這才發現,池泱的額角有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,許是時間久了,臉上的血痕已幹。

見狀,蕭京墨眉頭微蹙,他眼神一暗,收斂起先前玩世不恭的樣子。只見蕭京墨微瞇著眼,目光格外森冷,嘴角卻依然含著笑意。

“殿下放心吧,這件事交給我便好。”蕭京墨低沈磁聲在此刻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。

話落,蕭京墨邁開步伐大步流星地走向宣政殿,他丟下一句話:“公主請回吧,天冷別傷了身子。”

“陛下那邊由我幫你說情。”

見到來人後,太監低頭連忙為蕭京墨打開宣政殿的大門。

池泱靜靜地跪在雪地中,看著蕭京墨逐漸遠去的背影,唇角微勾,目的達成........

————

夜深人靜。

六尺寬的拔步床邊懸掛著鮫綃寶羅帳,帳上遍繡銀線梅花。恍然間,羅帳微微晃動,一道模糊的身影映在床簾之外。

蕭京墨靜靜地站在床前,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床榻之上,池泱睡顏安寧,呼吸清淺,鬢雲亂灑,少女闔著雙眸長睫微垂,白皙的臉上一片恬靜。

殿內香氣四溢,沁人心脾,不遠處的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幾上擺放著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,燃起屢屢青煙,那是池泱最喜愛的沈香。

玉爐沈水裊殘煙,夢回山枕隱花鈿。

蕭京墨的視線仔細地描摹著池泱的睡顏,神色晦暗不明。他擡起手欲掀開簾子,手在空中停著,遲遲沒有動作。

良久,他還是收回了手作罷。

白日裏看到池泱額角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後,蕭京墨左右還是放心不下,這才深夜裏親自潛入宮中,來到池泱所在的寢殿。

他的手中握著一白玉小瓶。

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,蕭京墨這才將小玉瓶放在一旁的香幾上,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池泱,這才轉身離去。

只餘下床簾微微晃動,證明此處剛才有人來過。

玉瓶中裝的藥膏是蕭京墨從先前從西域帶回來的,祛疤的功效極佳,在中原可謂是千金難求。

......

躺在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的少女緩緩睜開了雙眼,腦海中還在回放著剛在夢中的畫面,待她緩和了一會兒之後,眼神逐漸恢覆了清明。

夜裏,池泱失了眠。

不知她突然想到了什麽,池泱起身下床,三千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,柔順又富有光澤。

池泱穿過玉刻湖光山色屏風,徑直走向黃花梨木鬥彩月季珍寶櫃,隨後她打開最後一層格子,靜靜地看向裏面。

許久未使用的珍寶櫃被拉開的一剎那發出了木頭沈悶的聲響,驚擾了在殿外守夜的谷雨。

只見谷雨睡眼惺忪,在楞了幾秒後,這才出聲詢問道:“殿下,有何吩咐嗎?”

清冷的月色穿過精致的雕花窗格投進殿內,落下滿室寂靜。月光照在池泱的身上,仿若為她鋪上了一層白紗。

清夜無塵,月色如銀。

靜夜沈沈,浮光霭霭,冷浸溶溶月。

池泱一邊伸手拿起格子中的榆木釉彩葫蘆印匣,一邊對谷雨應道:“無事,你繼續休息吧。”

聞言,谷雨沈沈地應答了一聲後,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池泱用手輕輕地摩挲著印匣外殼上的葫蘆花紋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良久,她才打開印匣,裏面赫然躺著一支銀鍍金嵌寶蝴蝶簪。簪子的造型極為精巧,寶蝴蝶栩栩如生,流蘇富有層次地墜下。

這是池泱及笄當日,承德太子送與她的及笄禮。

至於這個蝴蝶樣式,自然是承德太子親自設計的。

為了這支簪子,承德太子拿著圖紙跑遍了不少地方,這才尋得民間一位手藝極為精湛的師傅為池泱打造的。

及笄禮當天,池泱一身華服坐於金絲楠木透雕寶相花鏡臺前,任由宮人為她梳妝打扮。

池昱站在妹妹的身後,一襲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襯得身姿挺拔如柏,端的是芝蘭玉樹、溫潤如玉。

只見池昱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笑意,垂眸看向池泱,溫聲道:“吾妹終於長大了。”

吾家有妹初成長。

承德太子的眼中滿是欣慰與驕傲,這一刻,池昱說話時不再是用“本宮”自稱,而是用“吾”,由此窺得承德太子對自己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多麽的寵愛。

不等池泱說話,池昱便打開手中的印匣,從裏面拿出這一串簪子,隨後擡手輕輕地插入池泱盤好的發髻中。

人靠衣裳馬靠鞍。精美絕倫的簪子襯得池泱越發好看、人比花嬌。

池泱很喜歡這串簪子。

誰能想到,這才過去了幾個月的光景,早已物是人非。

欲語淚先流。

腸斷月明紅豆蔻,月似當時,人似當時否?

池泱神色溫柔地看著匣中的簪子,良久,她才伸手將它拿出,仔細地端詳著簪子的每一處細節,腦中淺淺描摹著兄長在世時的身影。

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,池泱收好簪子,隨後將印匣小心翼翼地放回珍寶櫃中。池泱垂眸,面上布滿冰霜。

總有一日,她會查明真相,還兄長一個清白。她勢必要找出陷害兄長的奸人,給九泉之下的池昱一個交代。

想到父皇欲送她去和親一事,池泱不禁一聲冷笑,她這個昏君父皇,既然他不留一絲情面,那她也不會再客氣。

一想到虞朝就要敗在父皇的手裏,池泱不由得覺得可笑至極。這樣的昏君也配當一國之主嗎?

池泱靜靜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,面無表情。

夜深人靜,但此刻,她的腦中無比清醒。

池泱回想起白日裏與霜降的對話。

兩人端坐,因著外面寒冬臘月,池泱便出了一個上聯,只聽她緩緩開口道:“天寒地凍,水無一點不成冰。”

霜降本就不是平凡的女子,在思索過後,引出下聯,她試探性地問道:“世亂民貧,王不出頭誰做主?”

好一個對仗工整,一語雙關。

一語道破天機,那個無數次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想法在此刻再次出現在池泱的腦中。

自古以來,便沒有女帝登基這一說法,那又如何,她偏要做那個打破世俗的人。

皇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,不論如何,池泱都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了,倘若她不做出對策,她就只能淪為皇宮裏權力的工具。

他日臥龍終得雨,今朝放鶴且沖天。

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,一個決定就這樣在心中悄然定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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